开放时间
周二至周五 10:00 - 18:00(最后入场时间:17:30)
周六与周日 10:00 - 19:00(最后入场时间:19:30)
周一闭馆
艺术小火车周末与节假向公众开放
本文节选自鲁明军《“IMBODY”:写真、性别与新泛灵族》
宋琨援引“写真”这个词来概括自己的实践。这里的“写真”包含着多层寓意。我们可以将它追溯到中国古代传统中的“写真”,亦称“写照”或“传神”,如南朝梁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中所说的:“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显然,刘勰所谓的“写真”不仅指如实地描绘事物,还要从中提炼出情感和心志。对宋琨来说,这自然不是简单地回溯历史,她看重的是刘勰所谓的“写真”与“要约”之间的关系。这也是她与一般学院写实的区别所在,宋琨希望在写实的基础上,衍生一种新的美学。事实上,所有的画面都有对象和图像母题,为此,宋琨甚至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和精力去搜寻、重构各种相关的实物和图像资料,有时也会使用日常抓拍。那么,画面中既有实物和人体写生,也有转译的图片,也不乏她的想象与虚构,关键在于如何综合这些图像元素。在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宋琨是以自己的实践重申了图像学在当代绘画中的应用。可即便如此,今天当我们第一眼看到“写真”二字时,首先想到的既非古代“写真”,亦非学院写实,而是流行日本的各种人像摄影集。“写真”在日本原本是摄影和照相的代称,但在我们的印象中,它总是和日本的流行文化(比如AV、玩偶等)联系在一起。于是,“写真”二字本身便成了一眼可辨的图式和符码。这亦可以解释她何以选择同样流行日本的视觉系玩偶SD、BJD(包括赛博格和SM身体等)作为描绘的对象,因为它们和AV、玩偶一样,都是由某种观看的欲望所建构和塑造的。
显然,宋琨肉身化的心理重组,即其所谓的“IMBODY”,并不只是将SD、BJD肉身化,也不只是为了揭示人类固有的“IMBODY”逻辑和“赛博格”美学,就像“IMBODY”双重的意涵——它既是“EMBODY”(使躯体化,使肉身化)的变体,也是“I’m body”(肉身即本体)的缩写——所指的,在某种意义上,艺术家对于身体及其自主性的重申恰恰是为了将这些玩偶从被操控中解放出来,从而赋予其超越人和SD、BJD本身的一种新的生命形式。这一生命形式依然保留着人和SD、BJD固有的社会(工业)逻辑和秩序,同时又泛着一层超越这一结构和逻辑的透明和灵晕。
宋琨很少关心艺术系统,她并不指望这个系统、这个世界会变得有多好。“人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卢梭),这也许是她越来越对人的身体结构感兴趣的因由所在。2016年,在由柏林女子监狱改造的某艺术机构驻留的40天内,对于身体的禁锢、刑罚与反抗、秩序与反秩序以及性别的自然属性和社会身份等问题她有了更深的体认和感知。此次展览(即2019年新展“写真·女体”)的布局中,也明显掺杂着不少监狱刑罚现场的元素。展厅墙面上刷了一层淡淡的裸色,与画面中的女性身体融为一体,配以展厅中悬挂的工业用铁链、金属色操作台和(医疗,抑或性趣)器械——包括对于身体的捆绑,皆营造了一抹如SM般的情色意味。由是,身体在欲望与囚禁两个极端之间便构成了一种奇特的化学反应,“IMBODY”这个概念的灵感便源于此。也许在艺术家眼中,已然沦为商业流水线工程的当代艺术展厅机制与监狱、SM空间并无根本的区别,它们都是复杂人性的产物。
就像SD、BJD的身体结构和与人的奇妙关系,宋琨说:“你可以随意装扮它、摆弄它,但不能改变它基本的结构和能动的范围,除非彻底破坏它。”[1]人的身体本身其实也是如此,即便其常常处在被控制和摆弄中,但只要不逾越其有限的自由度,就能生存下去。展览中的MV《循环动作》(2019)无疑是这一系列最好的注脚。影像中,一位Popping[2]舞者混合赛博格和太极功夫、Cosplay等不同形式的表演,伴随着音乐节拍和简单的歌词“吞噬、禁锢、复制”,机械地重复着她自创的这一系列肢体动作。尽管MV中的自我身体尚未彻底经过社会(消费)工程的同质化改造,依然保持着肉身的物理属性,但同样在某种束缚之中。而宋琨想传递的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能感受到身体的有限自由。而这也使她越来越加相信,一个人的生命力其实取决于他/她的韧性和迂回的智慧。与其说这是身体的遭遇和命运,不如说是一种生存的基本动力和策略。诚如克里斯托夫·沃尔夫(Christoph Wulf)所说的:“自古以来,人们总是通过人的身体去获得人的形象。这种身体图像就是人的形象,正如人类的表演总是身体表演一样。”[3]
[1]鲁明军:《对话宋琨》,2019年9月11日,宋琨工作室(北京),未刊稿。
[2] Popping源于模仿机器人的默剧表演(RobotStyle),通过控制身体各部位关节及肌肉的放松与收紧产生的“震动/爆点”效果,结合Robot(机器人)、Wave(电流)及街头文化,是一种自由与规律结合的肢体风格。
[3]克里斯托夫·沃尔夫:《人的表演:想象、表演与文化》,陈红燕译,彭正梅校,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第5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