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时间
周二至周五 10:00 - 18:00(最后入场时间:17:30)
周六与周日 10:00 - 19:00(最后入场时间:19:30)
周一闭馆
艺术小火车周末与节假向公众开放
几株蘑菇,以一种看似随意但隐含残忍的方式散落在黑云般的背景上。它们或躺或倒仰,根部则都团结着干枯的部分,有着与土地或者树木,分离的痕迹。这幅几乎占据SSSSTART空间一整面墙的《散落的蘑菇》(2022)高1.8米,长达4.6米,是闫冰蘑菇系列里迄今为止最大体量的,也是蘑菇系列的终章。
蘑菇系列最早开始于2018年。在此之前,闫冰作品更多的是没有对象的绘画,比如牛皮系列中的皮草纹理,或者是对单一静物对象的描摹(土豆系列)。艺术家在牛皮中加入“虚构”的鞭痕,亦或时不时的往土豆上切开一刀,将真实的痛感复现在与之相关的物中。到了蘑菇系列中,这种粘合演化为一种更为复杂的拟态:他使用古典绘画的技巧,重复调配体积、色彩与光影的关系,使得笔下的蘑菇逐渐脱离钝感和物理质感,生出雕塑般的模样,因而比起其自身,画布之上的更加像是婴儿,或者是某种蜷缩着的动物生灵。而没有变形的蘑菇,也从直白描绘的现实本身中抽脱了出来。
闫冰很少对静物进行直接的单纯侧写,但“拟态”也并非意味着他尝试去塑造一个纪念碑式的景观。他的创作方式更是像一种从天然匮乏以及悲惨性质中生起的温柔。于干旱贫瘠的大地上度过漫长时光,闫冰童年所处的空间是荒凉、闭塞的,这些具身的故事与记忆,隐藏于生活之下的暗涌一直浅浅的覆盖在他身上。艺术家不自觉地描绘沾染西北气息的生灵,抽象与古典的结构布局结合,作品触及到的不仅仅是一种有关万物的无声命运,更是庄重的让人落泪的生命体悟。所以也不难理解。为何身处SSSSTART空间,比起精湛的绘画技巧,我们首先感受到的是大片大片的沉默与悲悯。
早在闫冰的第一个个人展览项目“温度”上,策展人兼恩师刘小东便觉察到他作品闪烁着的核心:一种在快速全球村时代,所缺乏的热量。仔细思考此次展览的主题—— “漫游:ODESSEY”,这个词可以指代闫冰的创作方式,他的游离过程;其英文“奥德赛”,也可以指向某种宿命哲思下人类的“最终的归宿”。当当代社会的流动性催生了人们对于无常的恐惧,试图去寻找更多的解决方式来处理自我和外部的相互关系,闫冰则于大自然和城市生活所带来的残忍中,天然的感知到了隐藏于脉动下一切本质。他克制的流泄,触达的是本雅明所叙的“生者的灵魂”,一种会被“对于利益、权利、生命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只是相对的,对于生者的灵魂则是绝对的”的暴力所影响的灵魂。这种暴力一直存在,无论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甚至是神话暴力 —— 一种不可违背的命运。即便是历史,也被法定暴力主导着,制定和维护规则,最后沦为了维护现状的工具。
痛苦也隐约浮现在侧墙的作品《半个土豆》(2017)上。硕大的半个土豆悬浮于幽暗之中,如同肖像绘画中面庞的光面和暗面;暗色的背景将物与其真实的功能分割开,而其被截开的切面,则如同神来的一刀,壮烈地,带有自刎性质的,显现出一种野生的,来自大自然、系统、乃至人类自我本身的暴力。“《半个土豆》是我的自画像。” 闫冰如是说。而到了展厅二层墙面上,挂着的刀子般形状的画布残片上,这种暴力凸显的更为明显。这块碎片可以说是《散落的蘑菇》(2022)的前作,闫冰将其割成一片片再丢弃,只留下一块锋利的轮廓。至此,蘑菇成为了一种崭新的,生命存在的形态,其背景黑云般的土地仿若有巨浪翻滚或者是一抹神圣的光纤蕴含其中,穿透了历史,一种浸润生命的美。
“土地及其所捆绑的血肉都是表层”,无论是对艺术世界的指涉还是日常生活,从更早期开始,闫冰所传递的都是一种更为脆弱的内核。“漫游:ODESSEY”中有一件装置作品,《炉子》(2009),闫冰选择了直接与家乡的事物直接接触:泥土、麦草混合在一起,再筑成蜂巢的模样寄生在铁炉子的烟囱上,这里的泥土麦草是大西北农村老胚房的基本材料,是闫冰少时的视觉与感知记忆,它们与摇摇欲坠的老炉保持着一种微妙且脆弱的平衡,被艺术家搬弄进北京时,泥土混杂着记忆变得陌生又新颖——它们筑成新的居所(蜂巢),从旧物中生长出来,又黏连在一起。而最新的作品《被折断的树》(2022),同样是回乡过程中接触的物,折断的树变得像火苗那样在沙地之上跃动,作品的物质性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对心理和神性层面的试探。闫冰凭借重复离乡-归乡的历程,与一种具有神性的他者接触,借助这个过程更真切而深刻地理解了自我,也将室内造景的方式转向了室外,寻找更广阔的天地。
我们来自何处,感受到的一切幸福与痛苦,生活的契机,我们又要归去哪里?《泥土与镜子》 (2013)中,三角形、长方形或者圆形的泥土混合物被糊在了镜面之上,这些图形是艺术家一种归纳世界的方式,他感受到的不同形态的事物,变成了最原始的启蒙,直指一切形式的核心。并非需要找到答案或者试图解决某一局部的问题,但是保持敏感和善良总是一个出口。如同农耕,人类文明最基础的一部分,但当农业和贸易的生活开始轮转,土地就成为了一场灰暗的诅咒。当崇敬的神话成为一种虚幻的投射,当人们转向神秘学寻求疗愈,集体潜意识成为了主要的驱动引擎,我们成为了沙丁鱼群中的一部分,连接着共同的脑机。而闫冰始终在用最朴实的语言去描绘人类最本真的感知,他的创作方式实则远离了某种人类中心主义的狭隘观察,反应自然本身存在的,并从中诘问自身,往复于精神与身体的融合。
这是从旱海中,看出的宇宙。